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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anorian全员】荒林之中(含四哈)

正是差不多进入秋日的时候。卡兰希尔这一次是来寻找故人哈烈丝的遗迹。他走来的时候周边颜色是很多的,山林里远去的落照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梅红,周围的流云仿佛是水做的,将梅红的颜料点化开,向远处漾出一圈圈淡粉色波纹。


林木不像从前那样繁盛了。山林中偶尔掉落下的不完整的叶子和断裂的树枝都在告诉他树木生命的行将终结,就如同人类的生命一样。大地蒙着一层水珠,随着他的脚步发出轻响,许多虫类就在这时开始低语。埃尔达的记忆和感觉是敏锐的,他往正确的方向走去。


他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驻足。那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堆,覆盖着一些湿润的枝叶。也许有些年月没人来过了。卡兰希尔把湿润的枝叶拨开。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没有人给他清理坟上的落叶,因为他也没有坟。二哥曾经提过收集父亲的旧物修一个衣冠冢,卡兰希尔甚至在这个主意刚被提出来时还想过那个坟墓的样子,小小的,素雅的,简朴的。甚至连上面的刻字都想好了“未得见新世界者,其心血浇灌了新世界”“此处安歇的人,他的文字书写所有语言”之类的一些话,或者,就什么都不刻也好。不过这个主意当然最后并没有实施,因为兄弟们的驻地都太险要,而且他们当时是向东而走,远远地离开了那个自己父亲曾经安睡的山口。


还有,父亲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这就让他所有的旧物里都浸满了他的痕迹和属于他的回忆。看见他的一支蘸水笔,大哥会想起父亲教导自己的时候怎样拿笔的前端轻轻敲着桌子,三哥会想起自己曾经拿那支笔逗过年幼的胡安,正好被父亲发现……那些旧物如同父亲生命的留存,他的灵魂那样有感染力,会附着在他接触过的任何东西之上。没有人忍心再让他死一次,所以二哥的主意也就没有然后了。


兄弟们默契地不怎么提起父亲,但所有人都没有忘记他。每个人都保有关于父亲的独特记忆,对他的不一样的爱。对于逝者的回忆总是要很小心,因为一经变化就无处来补回原来的样子。跟别的兄弟谈起他会让自己心里的那个父亲形象发生变化——群青加入一点粉调就不再是原来那样清冷,宝石绿加上一点朱红就不复那样平静了。


大家对待自己回忆的小心,像一个初学绘画的人蘸取颜料,然后以近乎朝圣仪式般的认真在画布上留下不掺任何杂质的色彩。


可是岁月是一支更大的笔,调色盘上的颜料总是要被它混合,最终变成一块斑驳的灰。


岁月的笔触丝毫不温柔。


初到萨吉理安的时候卡兰希尔常常驻足于镜影湖边,他在湖畔最冷的时刻散步,让关于父亲的回忆如浪一样涌来。湖上景物的变换总让他想起父亲丰富又纯净的内心。他曾经像清澈可鉴的湖面一样明晰。时至今日,父亲在卡兰希尔心中已经像是一个模糊的倒影,风一吹就会微微散乱的倒影。


等到虫类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来,荒草之中也只剩下夜里的一丝儿风。


卡兰希尔开始对着荒寂的坟包说话。


小姐,你是个凡人,我是个埃尔达,我们的灵魂怕也不能相见了。可我听说过人类的习俗,在你曾经讲过的故事中。你们把逝者喜爱的东西当作贡物献给他,期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通晓你们的情意。


另一个世界?卡兰希尔苦笑了一下。人类并没有另一个世界,他们自己也许并不知道。他们的灵魂不是回归海对岸福乐之地的某个殿堂里,而是如同风中的碎片一般散落在时间里。他们的亲人没有地方来追寻,他们自己不清楚去向的是什么路。如同冰冷的天空下黑沉沉的海面,没有航道,丝毫不柔软的风帆扬起,孤舟驶向不知道什么地方。


卡兰希尔想起自己和家人们从蒙福的土地上离开的时候,是这样的一个夜——那段日子里本没有什么日夜的区分,不过卡兰希尔更愿意把它叫做夜晚。水面是黑的,神明的宠幸在他们身后被抛弃,对岸静寂,但人们又分明能听得见朦胧的话语。


现在想来,人类灵魂的离去不也是这样吗。孤零零的小舟划过了,水面冷漠得几乎看不出涟漪。然而又不是完全的冷寂。死亡之海对面跳动着光点,这之中总会有一点念想。不然,人类的那些仪式是做什么用呢?假若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哈拉丁人不会那么多代一直保留着这种习俗。


山林中的夜是沉的,然而却并不是很黑。卡兰希尔见过比这黑得多的夜晚。初到中洲时的,繁星的光芒不足以刺破铁幕一般的黑夜,于是兄弟们点起父亲的灯;梅格洛尔隘口,是这样一个夜晚,来自安格班的暗雾遮住了全部的光亮,于是二哥自己成为了最亮的灯火,比任何星星都要明亮。阿格朗恩狭道,还是这样一个夜晚,四季呼啸的寒风将娇媚的星辰吹得掩面,然而三哥的那一头金发,比神明造物的光照更甚。


这些灯里已经有一盏离开了他,卡兰希尔想,剩下的灯火一定不要离开他才好。


夜不是黑色,因为总有些微微泛着亮光的小东西,萤火虫,菌类什么的。山林中的这个夜,没有颜色就是它的颜色。那么,没有情感也就是卡兰希尔此时的情感了。


为哈烈丝的解脱感到高兴吗?凡人的死亡之海在卡兰希尔看来浅浅,对他们来说却是万丈幽深。为哈烈丝的死感到伤心吗?哪一个人类又没有这一天。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早知道她会有一天衰老枯槁,失却青春的活力,无可避免地化作岁月河边不起眼的尘土。


但他还是帮助她的人民,给她仁慈与眷顾。就如同哈拉丁族人,虽然知道先人是不可追回的凡人灵魂,还是一代代为他们的祖先设供。


是了,今天为什么出来,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卡兰希尔开始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裹。包裹顶上的那个结有点难于打开,是包装的时候太过小心,系得太紧的缘故。周边的空气仿佛变成了胶水一样,让他本来属于埃尔达的灵敏都不见了。那么,不灵敏就算了吧,在这个夜里,也体验一下人类的感觉,他们可从来没有过永生种族的力量。他本来随身带着火柴,现在也觉得不用拿出来了。太亮的东西反而不适合这里的气氛。


包裹里是一些甜饼干。卡兰希尔想起他和哈烈丝是如何一起做成了那些东西。其实说是他们一起做的,他就该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其实倒不如说是他看着哈烈丝做的。那是在她还十分年轻的时候,她在普通的饼干配方里加入了一种生长在萨吉理安的,相传能够让人感到快乐的果子。


卡兰希尔曾见过那种果子,但他没有在意,因为它们看起来只不过像是普通的坚果,没有什么特殊的。然而在经历火烤之后,它们就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是一种厚重而甜蜜,能够飘散得特别远的气味。当哈烈丝把它加入饼干的配方后,人类的村庄和埃尔达的驻地都能感到这种甜蜜了。


饼干小小的,因为路途的摩擦,有一些边沿微微碎开了。卡兰希尔将它们一个个放在湿润的土地上。甜蜜本身是熟悉的,现在它在一个陌生的没有颜色的夜里弥散。


他这时觉得需要一点东西来照亮了,或者只是想要旁边有亮光的感觉。对,他随身带着火柴的,只不过在夜里没有拿出来。


他擦亮了火柴,初始它只是一点点亮光,不过很快就用全部的力量燃烧起来。


光亮和温暖在周身蔓延开,卡兰希尔向远方走去。


是的,是的,到走的时候了。最后也不说几句话就要走了么?卡兰希尔想起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先父。当时他往荒僻的流放地而去,也是没有说一句话,就转身离去的。安静地,沉默地,冰冷地。


可是,自己该跟他当时不一样吧,父亲是带着无法被外人理解,甚至自己也无法全部理解的沉重而走。那给他的苦涩在流放地的年月和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一直没有消去。还记得那时候看他的眼睛,那里从未透出那么多疲惫。


但是卡兰希尔现在可不是那般境况。虽然他很有痛苦的理由,他也是多了几分轻松而走,而且看起来不疲惫,不失落,反而是带着一点儿欣慰。


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向另一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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